“这个就是最后一片区域了啊。”男人把手中的矿镐抗到肩上,擦了擦脸上的血和灰尘。
“嗯,这么说,我们的工资也差不多发下来了。”另一个年轻的男子松一口气,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。
男人瞥了他一眼:“哪里来的?”
“路上捡的,你抽不抽?”他递过去一根,对方看了一眼烟盒上的红黑色污渍,接过,叼在口中,很快,那股混合着霉臭味的烟草气涌入鼻腔,他咳嗽了几下。
“比起工资,我更在意我们的刑期。”男子吐出口中的烟雾,在空中形成完美的烟圈。
“刑期?他们不是说,清理了这片区域后给我们免刑吗?”男人靠在墙上,擦亮火柴。
“那些家伙的话你也信?我们是什么东西,你又不是不清楚。”他摇了摇头:“镐头,你判了多少年?”
“死刑。”被称为镐头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:“所以我没得选,与其被那些垃圾杀掉,还不如自己选一个死法来得自在,对了,你这家伙呢?”
“我?”男子笑了笑:“三年。”
“三年?”
“嗯,三年,毕竟我也没有犯什么大事。”男人弹了弹烟灰说道:“只不过选错了偷的对象而已。”
“那你这家伙怎么…..”
“嘛,有自己的原因就是了。”男人叼起烟:“再说了,一直在监狱里面呆着可没办法看见那些大贵人。”
“哼,我不算?”
“你是另一种。”男人似乎笑了笑,他狠狠的抽了最后一口烟,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熄。
“我说的那些家伙,早晚有一天你会碰见的。”
“这些人怎么处理?”
莹雪拿着匕首站在被绑起来的食人者面前,回头看向帆梁:“杀了,还是放了?”
“……..”帆梁看向眼前的这些家伙,不久前发生过的一切闪过眼前,他揉了揉眼睛,血块从上面脱落。
男人—自然不可能有,就算他们已经放弃反抗,那些杀红眼的探索者也自然不会放过他们,不过还好,长年累月所积累下来的名为“人性”的东西,还是让他们在这些人面前刹住了车。
然而,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不久后也可能拿起武器,放过潜在性的敌人这点毫无意外是愚蠢的选择。
他们会记住的,记住他们的族人被杀死,被屠戮时脸上的神情,记住自己脸上的鲜血,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,因为仇恨,不会随着时间而被磨合,恨就像是刀刃一般,每一次回忆都像是磨砺。
但当帆梁看向那些家伙的眼睛时,口中的那两个字,却无法说出口。
“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走到一个人面前,蹲下。
眼神中是惊恐,他沉默了片刻,拿起匕首,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刀,鲜血缓缓流出,而他也在那一瞬间看见对方的眼神。
他把留着鲜血的手臂伸过去,莹雪上前一步打算说些什么,但他只是摆了摆手。
有些东西是可以发生改变的,但有些东西却无论如何,都永恒不变,那便是天性。
狼不可能训为家犬,在极度饥饿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撕开你的喉咙,就是如此。
他举起手臂,鲜血从对方的头上滴下,滑倒对方的嘴唇里面,他能够看见对方上下蠕动的喉头,也能够看见对方嘴角流下的唾液,他在心中倒数。
对方眼中的恐惧很快被某种东西所覆盖,捆绑住她手脚的绳索发出焦躁不安的声音,帆梁能够听见对方的低吼,那是恶狼对某种东西的渴求。
她动了。
本能的动作,毫无思索的动作。
他缩回手,对方的牙齿停在自己的面前,如同捕兽夹一般重重合上,帆梁抬起对方的喉咙,毫不犹豫的一刀割断,溅出的血洒到他的靴子上。
“五分钟内,没咬人的放走,其余的都杀了。”帆梁平静的说道,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人类,而只是单纯的家畜,他走到莹雪旁边,看了一眼远处的树林。
“尤冬他…..”莹雪踌躇了一阵,用脚提了提脚下的泥土,叹口气,然后说道:“他还能活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帆梁摇了摇头,即便很想相信,但看到对方当时的情况后,那个可笑的希望他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。
他叹口气:“别想这些了,走,前面还有些地方没有清空,我们去看看。”
忙碌往往能够掩盖忧虑,现在能做的,就是不去思考那些事情。
木门发出吱呀声应声倒地,帆梁冲上前去,尖锐的箭尖泛着晦暗的光,看向没有多少亮光的房间。
屋子里,唯一的光来自于插在人头骨上的类似火炬的东西,燃烧的油脂来自于什么,已经不言而喻。火光摇曳着,映射出一个颤抖着的身影,帆梁一脚踢开桌子,溅起的火星落到周围。
是个青年,大概,他看了一眼对方颤抖的身躯,扣动扳机的手指有了迟疑,弩颤抖了几下,最终还是放下了。
没必要,是吗。他转过身,对着身后的莹雪开口:“把他绑起来带出…..”
血花溅起,落到地上,疼痛是几秒之后的事,他转过头,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眸里面,有的只是疯狂。
箭矢破空而出,颅骨被贯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,他踉跄一步,反手将箭矢送入对方毫无防护的心脏,他向后倒下,重重的砸到地板上没了声息。
自己看向的手掌中,有了鲜艳的红色,他叹口气,莹雪掏出绷带走过来,他安静的坐下,余光看向眼眶中长出箭矢的那个青年,他手中握着的,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背后的匕首。
“这间屋子….很怪。”帆梁看了一眼周围,说道:“里面没什么东西,但大门却做得很严实。”
“也许只是单纯的客厅?”莹雪尝试开了个玩笑,帆梁却没有回应,他站起来,环顾周围:“稍微….花点时间在这里。”
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,但他总是觉得这里不对劲,血从尸体的身下流下,他俯下身,将耳朵贴近地板。
顺着木板传来的,是液体滴落的声音,微弱,而又有些遥远,他捡起尸体上的匕首,翘入木板中的缝隙,用力按下。
匕首应声而断,他将手指伸入木板的缝隙中,用力提起,周围连着什么东西,应该是有什么机关,但无关紧要,暴力这种东西永远都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。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莹雪,招了招手,走下阶梯。
走了一段路,没有什么危险,这里并没有上面那种血腥的味道,反而混杂着某种若隐若现的香气,他捂住口鼻,即便这种味道让他感觉到很舒服,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。光从前面照来,他咪起眼睛,适应光线。
木门被用力推开,他冲进去,然而,他能够看见的,只有一把摇晃着的椅子,还有一堆自己不认识的器具。
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,胸口传来的灼热感让他窒息,但现在别无选择。
藏身处已经被攻破了,自己自知没有对那些人做什么事情,但他们中那些人的死亡,绝对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,他回想起那道从潜望镜中看向自己的目光,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。
被抓到的话就完了,大脑再怎么发育也挡不住子弹,他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从“上面”来到这里。是军方的那些人?不,不可能,探索者?很像,但那个队伍对于探索者而言未免过大了些,而且那些人作战时的义无反顾,也绝对不是眼中只有钞票的那些人的作风。
那些都无关紧要了,他喘着粗气,大脑却没有停止运作,接下来该去往哪里?不知道,周围的树木十分相像,他看不出差别,他回过头,却只看得见那座还在燃烧的堡垒。
周围传来狼嚎,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,他的腿没入落叶之中。
早知道的话,应该为自己规划一条逃跑路线的,可恶。
他哆哆嗦嗦的抽出自己腰间的枪,上面没有锈迹,他保养得很好。
他举起颤抖的手看向周围,树叶摇曳,却没有声响。
自己….听错了?
他站起身,刚准备松一口气,但身后的声音,却同时响起。
他只是个设计师。
他没有学过如何战斗。
枪一瞬间滑脱落入叶子里面,他本能的伸出手抵御住那头逐渐靠近的狼,那张开的嘴巴中,参差不齐的牙齿已经没入了自己的手臂。
他发出哭喊,双腿徒劳的踢动着。大脑一片空白,反击的想法被完完全全的抛掷脑后,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哭诉。
但他的哭诉,又该给谁听呢?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,这个想法一瞬间闪过脑海,他绝望的看向眼前的那头狼一把扯开自己的手臂,扑向自己的喉咙,自己这样的人,却最终会死在一个毫无脑子的生物口中…….
下一刻,血液溅到自己的脸上,他闭上眼。
喉咙被撕裂的感觉并没有传来,反倒是手臂上的疼痛来的真切。
他眨了眨眼睛,看向自己的眼前,那个被血糊住的身影。
然后,整个身体僵在了原地。
“怎么。”那个身影似乎晃了晃,那毫无表情的脸上,浮现的是比狼口还要让他恐惧的东西。
“不记得我了吗?时柯先生?”
他眼中那庆幸的神色,一瞬间便转变成了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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